夜读丨送自己一朵向阳花

“送自己一朵向阳花。”我刚结束一天的工作，极其疲惫，神经放松下来的一瞬间，脑袋里便冒出了这句话。瞬间，我就像真获得了一朵向阳花一样，心里暖暖的。

小时候，家乡有不少向日葵地。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，一片金光灿灿。庄稼地浸透了农民辛劳的汗水，用诗意的浪漫主义情调去描写它，我的心里总不落忍。但是，厚实的土地里萌生出来的一点诗意，最为宁静、自然。或许，只有在泥土里生活过、挣扎过的人，才能理解这点诗意的可贵。

我的奶奶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土地，她不识字，不懂什么是“诗意”。在她朴素的观念中，“生活”是用来“讨”的，“日子”是用来“过”的，人在田里劳作是天经地义的。但是，她贴在土墙和窗户上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纸片，却让我体会到人生最初的浪漫。

在我的记忆深处，奶奶坐在土炕上，迎着玻璃透进来的灿烂阳光，用粗笨的大剪刀一点一点地剪下各种包装盒、旧日历上的彩色图案，铺在炕上。“哪个最好看？”她问我。我指着一个小小的向阳花图案的纸片说：“这个。”然后，奶奶递给我胶水。我踩上板凳，踮起脚，把这个来自零食袋上的黄色小花粘在窗棂的最高处。

贴好后，我们迎着阳光看它。它似乎原本就长在那里，像经历了漫长的生长期后，才开出一朵圆盘状的黄花。

奶奶的一生是混沌的，她说不清这朵花的好，只是说：“这不是挺好看嘛，扔了多可惜。”我那时才刚刚念书，懵懵懂懂，只觉得开心。这朵向阳花带给我们的那种无可言说的温暖、安静与浪漫，是我在心智澄明后才渐渐悟到的。

于奶奶而言，她埋头种了一辈子地，养了一辈子娃，看似柔弱实则意识坚决的一生，终于在暮年时获得了裁剪、欣赏一朵小花的心境。于我而言，这朵向阳花是来自朴素生活的启迪，是踏实与善良的象征，它随着时光流逝而愈发明媚，带给我向阳而生的力量与广阔无边的宁静。

手头的日子一眨眼便旧了。如今，那间窗棂上粘着一朵向阳花的土屋几近坍塌，奶奶也已于两年前离世。而我匆匆步入了中年，两鬓染上了白发，历经一些世事后，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是“讨”生活、“过”日子了。

幸而，小时候奶奶与我一起“种”下了一朵向阳花，在我疲乏时给予我宽慰。

去年10月份，网上有一位老奶奶说：“种完麦子，我就往南走。”看到这句充满诗意的话时，我因共鸣而感动得泪流满面。想必，“向南”与向阳是一样的，都饱含着一种持续性的、生生不息的力量。这种力量，正因扎根于厚实的土地，而格外鼓舞人心。